王立来到我身边是三年前的事,进入他的生活源自一次民意调查。那是新学期的一次月考之后,为了了解学生对教师的适应情况,我给每个学生发了一份民意调查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王立的得票率最高,100%,比做班主任的我还要高出7个百分点。这是威尼斯官网民意调查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奇迹。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我开始了对王立的生活阅读。
一个青年教师的生活阅读报告
QQ作证
“我叫王立,我希望我的学生都能像王一样用灵魂去站稳自己的立场!……我的QQ是……,网名是‘替天传道50年’。简单的王氏开场白后,就是“王者之旅”。
文化大革命时期,有一个工人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爱国。一年后,老二出生了,这位工人毫不含糊地为他取名为爱民。又过了一年,老三来了,憨厚的工人想了想,给老三取名为爱党。老三满月那天,造反派来了,把这位工人抓走了。工人问:“我犯了什么错误,你们抓我?”造反派头头说:“你的大儿子叫什么?”“爱国。”“二儿子呢?”“爱民”。“爱国爱民,你装的倒挺像的,要不是你的三儿子出世,我们还都被你这老奸巨猾的反革命给蒙蔽了。”“我三儿子怎么啦?”“你三儿子不是爱党吗?爱国爱民爱党,提取公因式,爱国民党。”讲完以上故事,王立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式子:爱国+爱民+爱党=爱(国+民+党)
这是我在学生周记中读到的最难忘的一堂课。我没有调查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我想到就算学生会忘掉所有的数学知识,也不会忘记提取公因式。王立说这样做不是有意颠覆教材、反抗现实;相反,他希望通过“逃离”去完善和映照自己的日常教学,让课堂温暖些、生动些。所以他会和学生一起念:“等俺当了几何老师,想画三角画三角,想画圆圈画圆圈,一对直线证明两次,一次证平行,一次证垂直。”
石本无火,相撞而生灵光;水本无华,相击而成涟漪。王立喜欢与学生进行QQ式的交谈,以求证思维的酣畅淋漓,并借此与学生形成文化共同体。王立拒绝学生的小纸条,他觉得小纸条是他不喜欢的那种诡秘、阴暗;他要求学会僧有话就好好说。他辩称:这样做不是为了锻炼学生的口才,而是想把更多的才气留给网友,以“骗取”更丰富的旅游资源,让寒暑假有更多更好的去处。
当然王立也有让学生写小纸条的时候。有一次考试前,王立说要做在班上举行“我不能先生”的葬礼,他让学生把所以担心害怕的事情都写在纸上,然后掏出打火机,为学生一一点上,说烧给“我不能先生”当纸钱用。
考试后,他也会找些事做,但绝不是刻意地做思想工作的那种。他崇尚师爱无痕。吴兴的日记里就记着这样一件事:期中考试分数出来了,我又是倒数第一,上官红英比我多一分。回家的路上,碰到王老师,王老师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对我说:“上官红英昨天跟我说:‘没有吴兴我可怎么办’。”我一听吓了一大跳说:“老师,我成绩差,不是因为谈恋爱。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我极力申辩,谁知王老师一听哈哈大笑:“她是说,没有你她就成了倒数第一了。”然后王老师给我出了一道选择题:有三个人,第一个信奉巫师,经常酗酒,嗜烟如命,还有两个情妇;第二个贪睡,中午才起床,每晚要喝一公斤白兰地,还吸鸦片,曾两次被赶出办公室;第三个是国家战斗英雄,喜欢素食,不吸烟,年轻时无违法犯罪记录。你说,这三个人中,最后谁能成为最出色的英雄人物呢?我选了第三个。但我答错了,因为第一个是罗斯福,第二个是丘吉尔,第三个是希特勒。最后老师说:“过去不等于未来。行动起来,下一个英雄人物就是你!”
改变就在瞬间,自此,吴兴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一年后,吴兴进入了年级前十名。
以校门为界
和其他教师一样,王立也用手机。但在学校里你听不到他的手机响,因为他校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手机调到会议模式,让来电只有一个人知道。他坦言:我这样做并不是担心不敬业就会失业,而是我需要有这样一片安静又有人气的部落。在这个沉稳的空间,我可以缓缓释放琐碎,一点点地剥离欲望,进入完全的宁静,体验更干净、更真实、更纯粹、更轻松的生存。
艾略特说:爱是一种折磨。深知个中滋味的王立宁可让道德课本上那些美丽的字句痛苦的呻吟着,也要对学生这样一个独特的个体表示尊重和理解,而不是简单的爱,或许他已经知道拿什么来“拯救”学生。每当教室里有不和谐时,他会用幽默把它精细地包裹起来,说: “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说闲话,我会闭上眼睛。”他能体味出学生的无奈,他说:“如果我是学生,我也会这么做。”
在课堂上,偶尔也会受到电话“骚扰”。但他会趁学生讨论的空隙,发出那条预存在手机里的短信:“Sorry,I’m身教ing。”一如QQ游戏中的“我等到花儿已谢了。”
王立说:专注是我做事的准则,高效是我追求的目标。他从不在学生的作业本上简单地画叉或钩,他觉得这是对知识的亵渎、对学生的敷衍,也是对教育的不负责人。所以他一般不让学生上交作业,他说:“我喜欢课堂上面对面的交流,更欣赏他们在课后面红耳赤地争论,我喜欢看他们凝神静气思考的模样……”
而当你催促他下班的时候,他的回答常常是:“我必须把事做完,因为一出校门,我就不是老师了。”
校门外有最喜爱的朋友,有更广阔的天空,有离不开的土地。
在学校里轻易不打电话的他,一出校门,他的手机就铃声不断。他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在银行上班的同学,打听有几支股票是涨停;然后他就会邀上三五好友上酒吧,他说要尝遍 各种风味不同的酒,白兰地、伏特加、威士忌、朗姆、百利甜还有杰克丹尼。
回到家里,他上网听朋友们诉说,拿一些漂亮的画面与朋友们分享,在喜欢的版面上留下些爵士冰啤的心情,也不忘去威客网查看又有几个金点子可以增加自己的进账;或者让酷爱的音乐在房间肆意流淌,扒在柔软的床上翻阅学生抽屉里流行的漫画小说;或抱着吉他吟唱心中的恋曲……一切随心所欲,再沉眠到自然醒……
王立说他向往豪宅与名车,当然还有像旅游、看电影、参加歌会、笔会、玩高尔夫这样的时尚消费,所以他会去赚很多的银子。但他不去补课,他说他不补课并不等于他不喜欢银子,也不是不喜欢在羊身上拔毛的感觉;他不以追求物质为傲,只是他自恃还有不一般的聪明头脑,想把知识卖个好价钱。
周末,王立会带上钓具和背篓,与朋友们一起去乡下,把工作的烦恼和疲惫浸泡在那清澈的河水里,蘸着阳光的味道咀嚼面包和干粮,和树上的小鸟们一起大声歌唱,让心情在城市人无法想象的空间放飞。
长假,他会约好一些“驴友”,去阅读山水,沐海南的椰风荔雨,看南京的沧海桑田,觅敦煌的古道瘦马,听青海的蓝色奏鸣曲……
对于雄心与责任心兼具的王立来说,走出校门不是逃离,而是再次回归。王立告诉我:“我不能让我的教学资源枯竭,更不能用‘考试’来要挟学生认真听课。我害怕激情在宁静的校园沉淀――没有激情的思想就会枯化,就会停止生长,而没有生机的生命是无力激活另一个生命的。所以我必须走出校门,这样的课堂才能找到回家的路。”这就是王立,年轻、知性而自信,在追求物质丰厚的同时又不放弃精神的高贵与灵性的成长。
做自己的导师
王立有过这样的职业告白:我们已经过了“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的年龄,我知晓自己的质料和内心的激流,我懂得自己只能做某些事。我选择做老师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我迷惘的时候没有碰到一个能为我指点迷津的好老师,而且我也知道不是我的运气不好,而是因为这样的老师太少。而一个人最可怕的事是“发觉跑的太快,该停下来的时候,蓦然回首,却停在没有方向的十字路口。”
当然我选择做老师并不是希望做孩子们的导师;我做不了孩子们的导师,我只是选择了一种经由心灵指引的生活方式。我的梦想是:做自己的导师,成为孩子的榜样,让孩子们都成为自己的人生导师,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最好……
我的世界里最亲近的名词以偶两个:“学生”和“书”。亲近学生的青葱岁月、书生意气,我的眸子才不会秽浊,我的思想才不会蒙尘;天下风光在读书,所以我每天至少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来阅读,用那些血性之作来浸润肌肤、强健心骨。我读的书很杂,什么都有,象《黄帝内经》《人体营养学》《推销之神》《尼尔斯骑鹅历险记》《金刚经》《冰鉴》《马克思传》,等等。另外,我每个月至少要读一本学生藏在抽屉里看的书,尽管多半是郭敬明、小妮子、明晓溪等作者的青春或魔幻小说,但从中我可以了解更多眼睛观察不到的细节。读一本这样的书一般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而要观察发现那些作为一个教师必须了解的细节至少要花上几倍的时间,还有宝贵的精气神,不过我觉得很划算。
当我听到鲁迅说“青年中也有混蛋,有懦夫,有叛徒”的时候,我开始读人:学生、家长、小贩、的哥……我还会通过电视、光碟、杂志、讲座、峰会等途径阅尽人间名家大师。至今我已直接或见接听过肖川、周彬、李阳、南怀瑾、余秋雨、张思明等的声音。看不同的人,读不同的叙事,我把几米的简单深虑、安倍吉俊的压抑黑暗、阿甘的善良淳朴、柯南的机智勇敢幻化为一盏灯,在前方的路上照耀着。
与未来同行
“我不去想未来怎么样,未来真的很远,不是心灵所能包孕的距离。但我肯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王立没有把学生当成成功的筹码,而是把自信搁在自己的身上。他说能培养三两个清华或者北大的学生,这自是一种自豪,但自豪是无法替代自信的。他说我害怕优秀的学生的离去,带走了我的青春、智慧与帅气,而一个人身上没有的东西,是谁也无法夺走的。
他自诩自己是戴斗笠的牧师,无需太多的光环,孤寂的时候只要朝着太阳的方向用力微笑,他就能体验到生存的纯粹、心灵的高贵、灵魂的圣洁。他觉得在喧嚣的潮流中能坚持并养活自己的理想是件很幸福的事。
借王立经常念叨的一首诗,来结束本篇报告:
我在嫩绿嫩绿的草叶尖上/我在张开惺忪睡眼的花心里/我没有向人们说:“勿忘我”/清晨和黑夜/我自生又自灭/我不是星星的眼泪/也不是璀璨的明珠/我就是我/一滴纯洁的甘露//很少人注意我,我不抱怨/那――又有什么要紧?/阳光妩媚的清早/我会升华成一朵/美丽的洁白的云